type
status
date
slug
summary
tags
category
icon
password
她的爸爸把车开进了空停车场,沉进了离杂货店最远的空间里。这是他的老地方。他不喜欢把车停的很挤,不喜欢被透过窗户看到,也不喜欢被那个给塔拉饼干棒的老板娘主观评判。但他确实喜欢那个杂货店。那个窗户上的“正在营业”闪烁着橙光,那个“正在”一闪一灭。“这样想,”她的爸爸说着,一个知晓一切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,“这个国家里最勇敢能承受这个的人,”他把塔拉按在肩头,常常有点太用力,“就是我们了,对吗,公主?”
收音机里的男人报道了紧急情况的相关信息:冰雹快要来临,待在室内非常重要。塔拉知道听大人的话的重要性,那样你才能让他们喜欢你。她想知道是不是爸爸没有听话才是那么多人看起来不喜欢他的原因。“是的,爸爸。”她说。
“真棒。”塔拉看着爸爸解开安全带。他在他的座椅上调整姿势,伸长自己去把钱包从背包里拿出来。他递给她他的证照和二十块钱。“找啤酒,十二听的。你记得它们长什么样吧?”
“蓝灰相间,表面有座山。”
“不错。”他说,塔拉听到赞美情不自禁地微笑“现在去吧。”
塔拉爬出了车厢。停车场被盐覆盖,做好了应对风暴的准备。寒风划过她的脸颊和夹克,那件粉色棉花夹克是她妈妈过世前买的。她用她的小身体推开超市的玻璃门,然后迎接了一股热浪。欢迎铃声响起,塔拉喜欢的老板娘从柜台后看过来,看起来很惊讶,“塔拉,你到底在那里干什么?”
在塔拉问好或者微笑前,那个女人的视线越过她,看向了停车场。“当然了。”她说。塔拉的脸红了。她很尴尬,但是不确定是为什么。“过来,女孩,让我们去拿啤酒。”
塔拉跟着女人去了冷柜。两个人的视线在玻璃柜里扫视着,搜寻有着山形标志的、蓝灰相间的箱子,“那里。”塔拉边指边说。
“那是十八听的,”女人说,“你的爸爸要的是十二的,对不对?除非——”女人梗了一下,皱着眉头,扫视着几排啤酒,“看起来十二听的卖光了。他不会想要更少的。”她停下来,看着塔拉。上上下下的打量她,“小女孩,你能拿动十八听的吗?你可能需要叫他来。”
塔拉的胃绞紧了“不用了,谢谢,女士。”她说,“我可以的。”
那个女人发出长长的叹息。“那么好吧。”她打开冷柜拿出了十八瓶装的。塔拉跟着她去柜台,递给她她爸爸的证照和二十块。在柜台后,小电视静态的播放,主席的脸现出又隐去。他说了一些东西让这个女人发笑,但是塔拉不认为那是有趣的。“乔治,”那个女人说,“这个国家要变成什么呢?”
“我不知道,女士。”
女人从账本抬起头来,她注意到塔拉的有耐心的注视,然后她笑了“你多大了,女孩?”
“八岁。”
“八岁。再过十年,你就知道了。”
塔拉歪了歪头,“十年后知道什么?”
女人递给了塔拉找零和她爸爸的证照。她从柜台上放着的大塑料罐里取出一个拧开,拿出一个饼干棒。塔拉伸出手去接,她的笑现在很真诚,但是女人在递给她前收回了手。塔拉的脸拉下来,“怎么了?”
女人的视线再一次越过了她,看向停车场,看着她的爸爸和老旧的家族车箱。“塔拉,女孩,”她说,“你认为你得到了十年力量的价值吗?”
塔拉皱眉了。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。她真的只想要那个饼干棒。
店主叹气了。“好吧,女孩,来吧。我送你到门口。”
塔拉跟着她去到了门口。女人把饼干棒放到塔拉的外套的口袋里,把啤酒在她的胳膊里放好。塔拉晃了一下,尽力站稳。她们都看向了停车场尽头。“如果你需要停下一两次去休息你的胳膊或者喘口气,不要害怕,好吗?”
塔拉点头,“好的,女士。”
女人拍拍塔拉的头,“注意安全。”
外面风大了。塔拉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,她开始流鼻涕,把那箱啤酒提了一下,让它离胸更近。一切都像刀子。她在落到地面前提起下一步。塔拉双手着地,手受到盐和地面的摩擦,流着血。她的眼泪哗的就流出来了。她抬头看她的爸爸从那边有没有注意到那是十八听的,但是他还是待在车厢里。他直直的盯着前面,专注的抽烟。塔拉看到车里烧红了,想象着那是多么温暖。她很快就知道那是多么温暖了,只是她必须要去到车厢里。
塔拉吮吸着手上的伤口以减轻疼痛,在疼痛让她停下之前。她走到了啤酒掉落的地方。尽管没有啤酒的负荷,她已经是摇摇欲坠了。停车场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。冰雹打进她的脏金色的卷发。盐没能阻止风暴的肆虐。
塔拉捡起啤酒继续前进。在她面前,太阳已经照到了蓝脊山。她出于本能的知道她不能在天黑前送到了。现在重要的是度过夜晚,确定她不会冻死。
很快雪积到了她的腰部,高度很适合藏身。塔拉很感激。她放下啤酒去搭建庇护所。天已经黑了,在她完成前星星已经出来了。她的小手皲裂了而且在流血。塔拉的血和雪混在一起,她的冰屋染上丝丝粉红,但是她对她的作品很骄傲。她爬了进去并且带有保护意味的把啤酒也带进去,但是在那之前她看了她的爸爸。他还在车厢里,还在抽烟。车子点着了,但是车厢没有移动。塔拉知道那代表他为了热量把车子点着了,他已经暖和了。
在冰屋里,塔拉从外套上撕下几条拿来包扎她的手。她从她的妈妈那里知道要保护好开放性伤口,不让它感染。她坐在啤酒上,从外套前口袋里拿出饼干棒。就算她那么饿,她还是忍不住假装那根饼干棒是根烟,回忆着她爸爸在车厢里看起来多么温暖,那个烟和它小小的橙色焰火。她在假想的镜子前抽烟、摆姿势,把她的外套裹在肩膀上,像件貂皮披肩。她看着十八听啤酒,想象那每一听啤酒都是一个孩子,需要保护的孤儿。全部取决于她,她们的英雄,她们的穿着闪闪银盔的女王,把她们从她解救她们的孤儿院带得远远的。“不要担心,小东西们。我会确保你们安全抵达。”塔拉在穿上外套前咬了两口饼干。她把剩下的甜点放回前袋。几分钟后,塔拉入睡了。
后来几年也差不多。早晨,塔拉从冰屋里出现,然后她会走遍停车场,总是在天黑前建造一个新的冰屋。
然后,春天来了——弗吉尼亚的树木还活着,带着绿色黄色和粉色,是塔拉再也穿不下的外套的颜色。她可以越过把她们带过来的路、她爸爸的车厢和石头堆看到这一切,生活爆炸着、开花着前进。
一个晚上,塔拉正在赶蚊子,她认出了一个老教堂的女人,那个在她妈妈去世前她们家庭参加的教堂,后来爸爸放弃神了。那个女人敲响了车厢的前窗。塔拉看到爸爸前倾了,开了门让她进来。塔拉看着她们说话。塔拉看到那个女人直接把烟从爸爸嘴里拔出来,看到她把烟放在仪表盘。然后塔拉看到她们爬到后面,那里的窗户是有色玻璃,看不清。她看到车厢摇晃直到日出,唯一的声音是塔拉的轻轻的呼吸声,在她童年的外套里。
这些晚上中的一个,当车厢停止摇晃,塔拉清醒的躺在十八听啤酒旁。她感到某种温暖的东西在她的肚子底下搅动。塔拉把手按在两腿之间,让自己顶向它。她又搓又揉,直到她感受到一股猛地抽气,她正在发育的肢体感到无力然后她整个重重地瘫在地上。她是这样发现一个新的有技巧的事。
现在是夏天,春天已经离开,层层花粉被掩埋。塔拉很渴,空气翻涌着热气,她爸爸的啤酒看起来越来越好喝。几年前塔拉对自己承诺永远不喝酒,永远不。她不喜欢爸爸和他的朋友喝过酒后的味道,啤酒花的味道飘荡着让她的嗅觉错乱,以为那是水。有一次,塔拉在厨房的油毯地板上玩她在街道的跳蚤市场上花25美分买来的两个玩具。她的爸爸在足球游戏变成轮胎和赫斯卡车的广告时叫她出来玩。
他的两个朋友坐在沙发上,塔拉的爸爸趴在双人座上。他朝塔拉挥舞一听啤酒,召唤着。“你想来一些吗?”她不想,但是他的朋友期待地坐着,两个人马虎地笑着,当她的爸爸不知怎么的以一种让她感到被邀请的方式笑着,在这期间这从未发生,这时候她知道要安静的待着,藏着,直到游戏结束。
塔拉喝了一口,很快被呛到了,她的喉咙里有股干草被胆汁搅湿了的味道。她爸爸的朋友笑了又笑,声音在她耳里炸响。她的脸因为恶作剧而变红,她呛着,听到爸爸咕噜咕噜的声音,想要喘过气来。当游戏继续,她爸爸向她招手,做嘘声,“好了,是时候停下了。”他说,他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她害怕的那种。塔拉用手捂住了嘴以压制咳嗽,然后离开了客厅、她爸爸和爸爸的朋友。
但是这里是夏天。这里是停车场和它的黑路,热得沸腾。\*可以煎鸡蛋,\*她的妈妈说过。这里有啤酒而且只有啤酒。这是她爸爸,还在车厢里。
塔拉打开了一听啤酒。它仍然尝起来像干草,但是嘴里的苦味变得不一样了,她感觉可以让自己喜欢——可以训练她的舌头想要。但是,不是味道让它值得一喝,也不是为了缓解饥渴。是它留下的温暖,她身体的核心在溶解,传递到她的四肢,直到她的指尖。那种温暖。她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存在的,但它就是在这。
只剩十六听了。她必须在喝下更多前等待秋天。等待空气变得凌冽,等待她的呼气像烟一样吐出。等待她需要那种热量穿透她,等到她再也无法忍受。
然后,秋季到了。红光像燃烧一样,橘色的叶子落下,堆积在地平线,蓝脊山像是黄南瓜和烤苹果的胸花,在什么地方把塔拉快要接触到一位几个孩子的母亲的手边拉走。
烟从停车场的郊外生起,从她爸爸最爱的杂货店能走到的小房子里生起,烟囱伸入清澈的蓝天。塔拉正坐在啤酒箱上喝着第四听啤酒——拉开罐口的脆响,二氧化碳气泡破裂发出的嘶嘶声,是她新的最喜欢的声音。在她的衬衣口袋里,有饼干棒。塔拉在衣服上寻找最后的碎屑,她很饿。这是具有诱惑性的。但是她知道,知道要紧紧握住剩下的一点,她饼干的存留和它的水晶一样的盐。
塔拉看着她的爸爸——她现在很近,比之前任何时候离车厢都要近——当他坐着,弯腰驼背的,眼睛眯着集中注意力看他腿上的书,一只荧光笔在他的烟曾经在的地方,在他的牙齿中得到平衡,就像他自己的爸爸的雪茄一样。她的祖父去世了被掩埋“在他该在的地方”,她爸爸的话。几年前和现在他都这样说。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。他们来到她祖父的墓地,她妈妈的头骨也不远。“你必须意识到,”他说,“我变得生气的原因是你祖父不好。你明白吗?就是那种事,是遗传的。你懂吗?当我变得沮丧......我不能控制自己。”
塔拉在回忆下捏坏了一个易拉罐,她的手围绕在易拉罐的中间像掐住一个喉咙。她看向剩下的啤酒——她的十四个孩子,她曾经假想的孤儿,依靠她而存在。她拿起另一听,拉开了罐口。
有一天,塔拉想,她得让一个男人上她。狠狠的上。不是因为她觉得那能拯救她,当然不是。她从来不信那些。但是她得让他操她的里面,摧毁所有绽放的东西——子宫、卵巢,都消失吧。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东西在身体里,她不需要其他的任何东西了。
塔拉在秋天里一直喝酒,周围是烟雾和橘色。停车场丢满了她孩子的铝壳。在下一个冬天来之前,在她变成十八岁之前,只有一听啤酒了。
在她爸爸的车厢里,塔拉打开了后备箱,扔出了里面的东西。最后一罐啤酒从纸包装里滚出来,滚过后备箱的箱底,像一颗嘴里被打出的牙。
她打开了前门。爬进去。在她旁边,塔拉的爸爸从嘴里拿出了荧光笔,放在了他的圣经的开着的页面间,记录着位置。他揉了揉鼻梁,“塔拉,”他说,他周围的空气是压抑的不耐烦,他的理智线埋在一个浅坟墓里,土是松的,被翻过了。“你知道我在外面等了你多久吗?这么长时间你干嘛去了?”
塔拉从口袋里曾经放饼干棒的地方拿出了一支烟。摇下她爸爸车厢的窗户,“你知道她多么喜欢聊天。”她说,指的是柜台后的那个女人。他们默默的坐着,塔拉点燃了烟。看到烟光照亮了冬天的背景,停车场又盖满了盐。
“你妈妈和我...”
“后妈。”
“你妈妈和我很担心你,塔拉”
“哦,是吗?”塔拉说,把大笑藏在手后,玩味的说,“为什么那样呢?”
塔拉的爸爸打开了车厢。它隆隆的响着,空气中充满了疲惫和塔拉外套被啤酒渗透的恶臭。“我们很担心你的灵魂的处境。”他说。
塔拉没有回答。有些事再也不值得回答了。车开出了停车场,开出了杂货店能到达的地方,开上了返回弗吉尼亚的树林的道路。
塔拉的爸爸还在说话,“我们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”他说,眼泪聚集在他的眼眶。塔拉感到恶心。不是羞愧,而是感到一种二手的尴尬。“塔拉,”他说,但是这次更生气了,很熟悉的感觉,“你在听我说话吗?”
塔拉又抽了一口烟,看着烟卷曲。在她的窗户外,树高高的赤裸站着,它们的枝干被层冰包裹,在落到地面前承受寒冷。拒绝打碎。
- 作者:Astro
- 链接:https://astrosbox.com/article/20220403
- 声明:本文采用 CC BY-NC-SA 4.0 许可协议,转载请注明出处。